28 August 2006

搶救遺物大作戰 / Große Rettungsaktion des Nachlasses

德國威瑪時期末年,國內各政黨都未能取得國會過半席位。然而正在崛起中的「國家社會主義德意志勞工黨」(Nationalsozialistischen Deutschen Arbeiterpartei)――其黨員則簡稱為納粹(Nazi)――卻執意要掌政權,遂屢屢在國會中杯葛政府運作,意欲迫使當時的總統興登堡(Paul von Hindenburg)任命其黨魁希特勒(Adolf Hilter)為首相。由於德國國會在頻繁經過幾次改選後,依舊無法解決此一政府空轉的問題,興登堡不得不在1933年初同意讓納粹黨與「德國國家人民黨」(Deutschnationale Volkspartei)聯合組閣,並於1月30日任命希特勒為首相。自此,希特勒開始展開一連串排除異類的行動。是年4月1日發動聯合抵制猶太人商店;4月7日開除猶太裔公職人員。(參見:Rüdiger Safranski,Ein Meister aus Deutschland: Heidegger und seine Zeit,第261頁。)5月10日,希特勒又號召納粹消滅萬惡共匪(參見:Der Nationalsozialismus: Dokumente 1933-1945,Walther Hofer編輯,第55頁。);同一天,在納粹宣傳部長戈培爾(Joseph Goebbels)暗中策動下,柏林的大學生們從大學圖書館裡取出約2萬本非「正宗」德語作家的書,在現今洪堡大學對面的貝貝爾廣場(Bebelplatz)上公開焚毀,以免其敗壞德意志民族之精神。這其中除了馬克思(Karl Marx, 1818-1883)的書之外,還包括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 1856-1939)、海恩利希‧曼(Heinrich Mann)、Erich Kästner、Kurt Tucholsky等十多人的著作。這個表面上提出九大呼籲抵制「非德意志精神」、實則根本是象徵「反猶太」的焚書活動,隨後亦在德國各地獲得響應。

Bücherverbrennung in Berlin 1933

當時德國的政局越來越不利於各階層猶太裔德國人之生存,縱使是像胡塞爾(Edmund Husserl, 1859-1938)如此舉世聞名的現象學哲學家亦難逃厄運。按照德語維基的說法,當時弗萊堡大學校長Josef Sauer在1933年4月6日依照巴登邦文化部的指示,將胡塞爾停職。不過,就在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 1889-1976)4月下旬接任大學校長的兩個月後(6月20日),此一停職令旋即又被廢除掉。儘管如此,由於當時政治氛圍使然,胡塞爾仍舊是被逐漸地孤立起來。譬如海德格從擔任弗萊堡大學校長起,私底下就不再跟猶太裔同事來往,而這也包括他的老師胡塞爾。(參見:Rüdiger Safranski,同上書,第261頁。)根據海德格的說辭,胡塞爾夫人那時也有回信表示兩家人從此斷絕關系。(參見:Antwort: Martin Heidegger im Gespräch,G. Neske與E. Kettering編輯,第91頁。)經綜合參考弗萊堡大學胡塞爾網頁(The Husserl Page)上的資料,我們曉得胡塞爾最後在1936年初被取消了大學授課資格,並且夫妻倆還被迫在1937年6月底搬離其位於羅勒托街(Lorettostraße)40號的寓所。1938年4月27日,胡塞爾病逝;29日舉行的葬禮上只有幾位親友到場,而對晚年悽涼的胡塞爾不聞不問的海德格當天據說則是臥病在床。(參見:Rüdiger Safranski,同上書,第261頁。

由於胡塞爾的猶太人身份,其遺留於住所裡的手稿在當時不但沒有出版的機會,甚至還有隨時被人摧毀之虞。據悉,這時恰巧有個天主教方濟會神父Hermann Leo Van Breda(1911-1974),為了蒐集博士論文資料而在1938年從比利時跑來弗萊堡,赫然發現胡塞爾竟遺留下高達4萬頁的速記手稿。他很擔心胡塞爾的這批手稿及私人圖書會落入偏執的納粹手中而遭焚毀,遂計畫將全部的文件都搶救到比利時的魯汶(Leuven)大學去保存。他先是取得比利時總理Paul-Henri Spaak的承諾,只要他有辦法把這批遺稿運送到柏林去,即可透過比利時大使館將其偷渡運回魯汶。同時,他又說服胡塞爾的前助理芬克(Eugen Fink, 1905-1975)及朗格瑞伯(Ludwig Landgrebe, 1902-1991)到魯汶一起合作編輯這些文件。當這些遺稿有驚無險地抵達比利時之後,首先是被收藏在魯汶大學圖書館裡,1940年5月又轉移存放到哲學系裡。1943年時,為了安全上的考量,又將其分藏在哲學系地下室及一間修道院裡。到了戰後,這裡遂順理成章地成立了「魯汶胡塞爾檔案館」(Husserl-Archiv in Leuven),並繼續按照芬克和朗格瑞伯於1935年3月擬定的出版計畫展開《胡塞爾全集》(Husserliana)的編輯評注工作。今天,這間胡塞爾檔案館因其收藏豐富的第一手資料而成為研究胡塞爾現象學的聖地,儘管編輯全集的工作才是更加耗時辛苦,但是當年Van Breda神父的奔走亦是功不可沒。否則的話,我們此刻所看到的就不會是哲人造訪時的留影,而是一堆讓人望而興嘆的灰燼。

Günter Figal am Husserls Tisch im Husserl-Archiv Leuven

P.S.:Sprache先前曾錯解「Nazi」一語之義,幸賴irrenhaeusler指正,特在此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