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April 2008

「超人」的誕生 / Die Geburt des „Übermenschen“

70年前在美國出現了一本名為《動作漫畫(Action Comics)》的漫畫雜誌。其自創刊號起即連載著一部迄今依舊著名的科幻漫畫,故事主人翁是個從小在地球長大、但體能遠遠超乎一般人類的外星人,且特愛為地球人懲凶罰惡。他作為正義的化身,身上穿的行頭卻數十年如一日:上半身是長袖緊身藍衣加紅披風,下半身則是藍色緊身長褲外加紅色長統靴,不過最讓人津津樂道的莫過於他在藍褲外頭又再套上一件紅色三角褲。相信諸位已經猜到我在說誰了吧!沒錯!就是氪星來的「超人(Superman)」克拉克(Clark Kent)。

嚴格來講,「超人」這個名稱並不是在1938年才誕生的。根據其創造者Jerry Siegel的說法,其早在年方18(1932年)之際就已撰寫了一篇標題為《超人的統治(The Reign of the Superman)》的故事,並在翌年搭配他高中同學Joe Shuster的插圖一併發表在他們共同編輯出版的一本同人誌《科幻小說:未來文明之先鋒(Science Fiction: The Advance Guard of Future Civilization)》裡。只不過他們這時所設定的超人其實並不是什麼正派英雄,而是個反派梟雄。還有,這個超人也不是什麼外星人,而只是個因接受科學實驗才獲得超能力的禿頭地球男而已。嘿嘿!這就沒想到了吧!這可是有圖為證的喔!


然而,就算超人本來即生為反派,這又干哲學屁事何事呢?坊間有一種說法認為,身為猶太移民的Siegel之所以創作出「超人」,其靈感是來自於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 1844-1900)。尼采在其於1883-1885年間出版的名著《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Also sprach Zarathustra)》之〈前言〉裡頭有提到一種名之為「Übermensch」的人,其之優於凡人――或者說超克凡人――,就有如凡人之優於猩猩。(參見:Nietzsche,Also Sprach Zarathustra,收錄於Werke in zwei Bänden:Bd. 1,第549頁。)而「Übermensch」這個德語詞是由「über(在上、超過)」及「Mensch(人類)」兩者所構成的,在構詞結構上恰恰和英語「super-man」類同。事實上,在1909年所出版的第一個《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英譯本裡,譯者Thomas Common就是用「superman」來翻譯「Übermensch」。(參見:此網頁裡的電子全文)然後到了1930年代之時,尼采的「Übermensch」概念又被希特勒(Hitler)的納粹黨給挪用來標榜亞利安種族主義,主張金髮藍眼的亞利安人乃是優異於其他人種的「Übermensch」,故應當成為其他人種的支配者。總之,這種從物種進化論觀點來扭曲尼采之「Übermensch」的做法在當時頗為盛行,所以若Siegel曾對此有所耳聞並萌生靈感的話,亦不足為奇。倘若此說法為真的話,則「超人」這術語的誕生之日似乎至少就得再提早個五十年才對。

當然,這種靈感說雖然沒有什麼確切的證據,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只不過當諸多人在耳孰能詳的情況下,乾脆逕拿英語俗用的「superman」來譯解尼采的「Übermensch」、進而把漫畫超人的形象也聯結到自許為「Übermensch」的尼采身上時,不免就會產生誤導一般讀者之嫌,以為尼采是在推崇某種體能異常超乎凡人的新人種。故為了避免混淆,後來學界遂也有人將「Übermensch」英譯為「overman」。

至於在華語界裡,目前絕大多數人均習於將之迭譯為「超人」。如此譯法自然亦會面臨到相同於「superman」此英譯名所碰到的困擾,雖然迄今似乎沒有多少人在意此一問題。不過若吾人執意要避免此概念混淆的話,不妨可將之譯為「上人」。所謂「上人」者,人上之人也。此語在華語文化圈中其實早有使用;在台灣教育部網路《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裡頭即含有「上人」一條目,其具有「道德智慧在一般人之上的人」、「主人、居上位的領導者」及「尊稱修行、智慧都很卓越的高僧」等三義。個人認為此三義恰均暗符尼采微旨,故可供參考。惟此等譯法之轉變亦等於是在宣告「超人之死」,故其是否能被那些等待拯救、不欲自己做主的大眾所欣然接受,則還有待觀察。